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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64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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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64 章

兩聲輕咳從門處傳來, 許君赫回頭去看,隔著幾層紗帳,隱約能瞧見施英的身影。

紀雲蘅本來已經擺好了要抱的姿態, 被這兩聲輕咳給驚擾了, 馬上就把手縮回去,伸著頭張望。

“小殿下,楚醫師讓奴才來問句話。”施英隔著紗帳道。

這來得可真不是時候,許君赫走出去, 撩開紗帳一瞧, 施英的臉上帶著笑意,藏著些許揶揄,顯然是聽到了方才他與紀雲蘅的話。

許君赫微微皺眉, 想解釋說他是見紀雲蘅燒得滿臉通紅,這才想要幫她一把。

不過這摟摟抱抱到底還是超出了尋常的親昵, 更何況施英並未問什麽, 主動開口便顯得他心虛。

“什麽事?”許君赫面無表情地問。

“楚醫師配好了藥, 讓奴才問問是給裝起來,還是現在就熬煮了。”施英道。

這種廢話也特地跑一趟來問他?

許君赫的不滿都要呼之欲出了, “不如將草藥拿來,讓紀雲蘅幹嚼了?”

施英聽出這話裏帶著情緒, 笑瞇瞇地行禮,遞上階梯道:“紀姑娘難得來找小殿下, 卻沒想到在這裏患上風寒,是奴才們招待不周, 豈能再讓紀姑娘受委屈, 奴才t這就親自去將藥給煮了,時時刻刻盯著。”

許君赫順著階梯往下, 頷首道:“勞煩施公公了。”

旋即越看他的笑,越覺得不順眼,又說:“泠州已進臘月,怕是用不了多少日就會下雪,屆時大雪封路車馬難行,施公公還是盡早動身回京吧。”

施英一聽,又樂了。

一不高興就趕他回京城,跟耍小孩子脾氣一樣。

打發走了施英之後,許君赫回去一看,軟椅上已經沒有紀雲蘅了。

他面露疑惑,先去自己的床榻上瞧瞧,發現是空的,而後又去了偏殿,就見紀雲蘅已經脫了鞋子,老老實實地躺上了床榻,用厚厚的被子將自己蓋得嚴嚴實實。

她聽見許君赫靠近的聲音,就轉過頭來看。

錦被將她的身體裹起來,只露出一張被高熱燒紅的臉,墨染的眼眸暈開了濕意,顯得水汪汪的。

“偏殿沒有點暖爐。”許君赫走到床邊,低著頭對她說:“去主殿休息。”

紀雲蘅搖了搖頭,“我睡在被子裏,不冷。”

許君赫也不勉強,自己找了個椅子,在床邊坐了下來,問她,“你以前也是這樣,吹點風就會染上風寒?”

紀雲蘅見他跟床挨得很近,產生了一種被陪伴的感覺,因此她雖然身體不大舒服,但心情是很好的。

“我穿得厚,平日裏不會這樣。”紀雲蘅說:“可能是因為山上的風要更冷一些。”

“你沒想過好好調理身體嗎?”許君赫說著,往前一靠,手肘抵在床邊,支著腦袋,低頭跟她說話。

“郎中說,我這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體弱,需要長時間堅持休養,若想成效快,就得用很名貴珍稀的藥材,可是我沒有那麽多時間,也沒有那麽多錢。”紀雲蘅回答道。

許君赫說:“那你怎麽沒跟我說過,皇宮裏收錄了天下的藥材,想要什麽我都能給你找出來。”

紀雲蘅聽後怔然片刻,像是反應很遲鈍,搖頭說:“我的身體其實沒有太大的問題,只是平日裏註意一些就好,這半年來我生病的次數已經減少很多了。”

她心裏像擺著一桿秤,一頭裝著她自己,一頭裝著別人。

她得到多少,就要向別人付出多少,不會讓秤過度傾斜。

許君赫伸手,戳了戳紀雲蘅通紅的臉頰,“頭疼不疼?”

偏殿沒有主殿亮堂,只有床榻邊上的一盞落地長燈點著,暖黃色的光芒從許君赫的身後照過來,將他俊俏的眉眼攏上一層朦朧。

長發垂下來,落在榻上,與紀雲蘅的發挨在一處,莫名親密。

紀雲蘅看著他,有些走神。

許君赫脾氣不好,這她是知道的,平日裏與人說話,他大多時間都面無表情,若是讓人給惹怒了,神色就染上幾分兇戾。

所以許君赫鮮少露出這樣溫柔的神色,那些柔情仿佛是從雙眸中不經意地流露出來,來源於本性,連他自己都沒察覺。

“疼。”紀雲蘅老實回答,不過她對自己生病已經很有經驗了,接著像是不知道在安慰他還是自己,說:“不過沒事,只要喝了藥睡一覺就好了,很快就能好。”

許君赫又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額頭,隨後起身出門,喊來了宮人將偏殿的暖爐點上,對她道:“若是困了就先睡,等藥好了會叫你。”

紀雲蘅看著他,覺得這像是離開前的交代,有些遲緩地點點頭。

果不其然,許君赫說完這句話就轉身離開了,偏殿安靜下來,只有一個年紀較輕的小太監遠遠地候在門口,隨時等著紀雲蘅的吩咐。

她朝門處看了一眼,對許君赫的離去覺得有些失落。

不過也是一會兒的事,待風寒漸漸變嚴重之後,紀雲蘅就昏昏沈沈閉上了眼,處在一個半睡不睡的階段。

許君赫回到主殿,先是將紀雲蘅的小挎包搜羅一空,將裏面所有做成的或是未做成的香囊都拿出來。

他倒是認真看了一下,仿佛能從香囊上那些雜亂的針線裏看到紀雲蘅笨拙繡花的模樣。她嘗試繡了其他東西,但是失敗了,最後還是繡花,一些顏色鮮艷但形狀奇怪的花。

許君赫覺得自己買這些是有理由的。

比如紀雲蘅的針法是他教的,她將這些繡得一塌糊塗的東西賣給別人,倘若哪天說漏了嘴,讓別人知道這是他帶出來的學生,豈非連著他一起笑話?

既是從他這裏學的東西,被他回收也沒有半點不對。

但邵生買這些卻是半點理由都沒有,他分明就是對紀雲蘅居心叵測。

先以兄妹之稱讓紀雲蘅放松警惕,從而拉近兩人的關系,再打著近水樓臺先得月的算盤。

許君赫想到這便冷哼一聲。

他砸了這破算盤!

他將所有香囊收好,其後將程渝傳進殿中,詢問他調查楚晴女兒一事的進展。

“回殿下,屬下先前仔細詢問了楚醫師關於她女兒的樣貌特征,隨後在泠州周邊的縣鄉中打聽,張貼畫像,確實尋到了一絲線索,只是尚不明確,所以屬下不敢下定論。”

許君赫道:“說來聽聽。”

楚晴的女兒丟失了十二年,這是一段很長的年歲,想要翻過歲月去尋覓當年的往事和人,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。

但皇室的力量龐大,遍布天下,只要不怕麻煩,找起來也不算難事。

程渝道:“屬下在一個名叫芳兒村的地方找到個老嫗,那老嫗十多年前曾在泠州做活,曾接待過一群操著南慶口音的人,因為是有十數個男子和一些年幼的姑娘組成,所以老嫗當時就懷有疑心,記憶深刻。”

許君赫問:“南慶是楚醫師的故鄉?”

程渝道:“正是。在屬下的追問下,她拿出了一塊木牌,說是當年那夥人中不小心遺落在客棧裏的,老嫗本就懷疑那些人,所以在他們回來找的時候沒有歸還,本想拿著木牌去報官,最終還是因為害怕放棄,倒是將木牌留存至今。”

許君赫聽後沈吟片刻。

那老嫗當年定然是看出來那隊人馬帶著的女孩都是拐來的,只是她因為膽怯而沒有選擇報官,被留下的木牌是她心中難以邁過的,名為良知的檻兒。

程渝將木牌雙手呈上,又道:“屬下調查後得知,這木牌屬於民間一個名氣很大的鏢局——長夜鏢局。”

許君赫將那塊老舊的木牌拿在手中看,正中央便刻著“長夜”二字。

“長夜鏢局極受民間富商的青睞,凡是稍微貴重一些的東西,出得起錢的人都會首選長夜鏢局,屬下這兩日就打算動身,去調查當年那隊人馬。”

“你不必親自去,讓底下的人去就好。”許君赫將木牌又撂給程渝,心知這種名氣很大的鏢局多少都有些背後勢力,想從裏面查消息,一時半會兒恐怕難以成功,程渝多半也只會白跑一趟。他接著道:“他們手裏還有一批新搜羅來的小孩,還沒出泠州,但不知藏在了何處,你去調查此事。”

“你打扮成平民百姓,官府的人不要調用,辦事的時候盡量你自己去,時刻謹防有人跟蹤。”

許君赫道:“把她們找出來,越快越好。”

程渝頷首,“屬下領命。”

他退出去後,主殿陷入寂靜,許君赫低著頭久久不言,保持一個動作沈思。

泠州幾乎被左相的人捅成了密密麻麻的篩子,處處都是他的眼睛,許君赫在這裏行事實在算不上輕松。

不過皇帝將鄭褚歸送來泠州的意圖已經很明顯,就是要許君赫借用此事除掉鄭褚歸。

這是相隔千山萬水的爺孫倆,心照不宣的默契。

藥熬了一個時辰,倒出來的時候還冒著騰騰熱氣,在院中擱了不到一刻鐘,就已經是溫熱了。

宮人將藥端進來後,許君赫起身接手,親自將藥拿去偏殿。

送藥的太監出了門就被站在角落的施英招手喚去,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,“藥呢?”

小太監答道:“殿下自己端進去了。”

施英笑得更開懷了,樂呵呵地轉身走了。

縱然他什麽都沒說,但小太監心裏也是明白的。

皇太孫在皇宮裏何曾給誰送過東西?就算是皇帝偶爾龍體抱恙時,皇太孫前去送藥都是身後的宮人端著的,還因為此事被朝中大臣彈劾過孝心淺。

許君赫哪知道這些宮人在背後笑話他,端著藥去了偏殿,就看見紀雲蘅閉著眼睛睡覺。

她姿勢沒有一點變化,走的時候是被子裹成蠶t蛹的模樣,回來的時候還是。

許君赫緩步靠過去,在床邊又坐下來,伸手往她額頭上摸了摸。

紀雲蘅的體溫急速升高,比先前燙得多,整張臉都紅得厲害。

還沒等他出聲喚,紀雲蘅自己感覺到了有人摸她的額頭,迷迷糊糊睜眼,看見許君赫端著藥站在床榻邊上。

“醒了?”許君赫低聲道:“起來喝藥。”

紀雲蘅點頭,由於身體乏力,她動作略顯吃力,起身的時候許君赫下意識支了條手臂過去,攬在她的後背上,將人給扶著坐起來。

如此一來,他就只能坐在床榻邊,與她貼在一起。

偏偏紀雲蘅生病了正是脆弱的時候,本能地想與人依靠,將頭一歪,枕上他的肩頭,軟聲道:“良學,藥還是燙的嗎?我現在能喝嗎?”

許君赫有一瞬的失神,產生了一種紀雲蘅將身上的熱度傳染給他的錯覺,竟然讓他身上也跟著發起熱來。

“良學?”

紀雲蘅沒得到回答,疑惑地喊他。

“可以,喝吧。”許君赫這才回神,頓了頓,又說:“我……餵你?”

紀雲蘅伸出雙手,搖著頭接下了藥丸,先是淺淺嘗了一口,覺得溫度確實適宜,便捧著碗,像喝水似的,將濃稠苦澀的藥灌進嘴裏。

一碗湯藥很快就見底,紀雲蘅將碗遞給他,舔了舔唇,說:“我不是良學,不怕喝藥。”

許君赫接過來一瞧,果真只剩下碗底的些許藥渣,如此苦的湯藥,紀雲蘅能面不改色地入口,很快喝完。

聽出她是有意嘲笑自己先前喝藥的事,他便沒好氣道:“還有力氣笑話我,想來是病得不重,起來接著學繡花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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